他的语气仍然淡淡地有礼貌地说:&ldo;我和詹姆斯忙了一天,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吃饭。你要不急着回去,就一起吧。&rdo;他的眼光有意无意但极其敏锐地再一次掠过我手上的服装袋,然后看向我。我怔住了,我看向他清隽而略带疲惫的脸,和眼神中闪过的一瞬即逝的光芒。现在的秦子默,现在的这种场景,于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于是我条件反射般连忙推辞:&ldo;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rdo;他的目光倏地黯淡了下来,脸色也渐渐阴霾。他将头微微转开,一阵寂静。突然,旁边的詹姆斯重重地咳了一声,一把抢过我手上的袋子,邀功般朝秦子默看看,对着我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十分郑重地说:&ldo;汐汐,我刚到中国,你、应该、欢迎我,你们国家不是有一个、孔夫子、说过,有朋友、从国外来,你应该很高兴的吗?&rdo;我无力。这个詹姆斯,远比他的弟弟来得巧言令色,而且还懂得扮猪吃老虎。看着他看似大大咧咧、十分纯朴的脸,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是,我仍然还是那么站着,一动也不动。有人走过来,轻轻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过马路。他的手十分的温暖,仿佛还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雅致的小餐馆。名字也好听,观澜阁,和本地的一个景点‐‐昔日的乾隆皇帝行宫同名。古色古香的装潢,深棕色的仿古餐桌餐椅,用木雕花窗作隔断,墙上也用雕花窗饰作点缀,都是松竹梅之类、极洗练的图案。我虽不懂画,但看得出当初设计的时候是极花心思的,且整个餐馆看上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记不得我是怎么上了他的车,车是怎样穿过大街小巷,然后是怎样停车、下车,坐在这个餐馆里。我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秦子默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因为看上去十分干练的老板娘一见他就热情地迎了出来,一口一个&ldo;秦律师&rdo;的,秦子默一径平淡但有礼地和她寒暄了几句。老板娘很快就给我们找了个靠窗的雅座,视线很好。詹姆斯始终紧紧拎着我的大小袋子,我十分无奈。三个人坐在一个小桌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因为另一个人,正专注地看着菜单,且用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浏览着,不时对身边笑意盈盈的服务员低声吩咐着什么。他没有问我要吃什么,至于那个自打一坐下来就极富探索精神地一径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我的洋鬼子,他更是连看都没看。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洋鬼子是空气。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全是拜他所赐,所以等回去以后,我一定扎个稻糙人,牢牢贴上他的大名,每天早中晚三次在他身上苦练我们伟大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针灸医术。洋鬼子终于忍耐不住了,&ldo;汐汐……&rdo;我白他一眼,我的小名也是你这个蛮荒之地的未开化之徒叫得的,而且叫得如此难听。好歹跟雷尼尔一母同胞,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咧?我对他,完全没好气。他有点被我吓住了,倒吸一口气,怪腔怪调地说:&ldo;你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rdo;我继续向他翻白眼,立志给他留下恶劣印象,让他以后见了我就只管绕道走。他向秦子默抛去求救的眼神,后者完全不动声色,更不看他,点完菜后就一直看着外面灯光闪烁的夜色和街景,神色寂寥,无限落寞。我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一个全然陌生的秦子默,一个奇奇怪怪的洋鬼子,如左右护法一样坐在我旁边。很快,菜就一道一道地上来了。但是我没有任何食欲,我食不下咽。秦子默只是闲闲地、优雅地吃着,间或和詹姆斯说上几句话。他只是偶尔朝我瞥上数眼。但很快我就发现,菜几乎全是我爱吃的。当初还是一个穷学生时,我不爱吃ròu,和沙沙只吃肥ròu不吃瘦ròu的怪毛病不一样的是,我无论肥瘦一律不吃,但十分喜欢吃盐锔虾。那时候我和子默隔三差五会到校门口小饭店改善伙食,他总是记得给我点一盘盐锔虾。我一向嗜虾如命。如今,一盘香喷喷的盐锔虾就放在我面前,还有栗子鸡,蚂蚁上树,干煸四季豆,鲜蘑菜心,还有我和沙沙当时极其爱吃的朝鲜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