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懒得朝这些人摆出好脸,不咸不淡地说:“是他活该。我不道歉又怎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噎得众人哑口无言。
班主任厉声责怪说再是这样的态度学校会让你退学,他也是一脸无所谓,说退吧,我很稀罕你们学校吗?
他油盐不进,起狠来又吓人,也没人真的敢逼他什么。说要请他家长,他家长也联系不上。最后只能让他记大过,赔偿医药费,停课一周自己在家反省,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
等老寒结束了停课反省期,重回校园时,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班上的气氛变了。
当他走进课室的一瞬间,所有人怪异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然后一瞬间,强行转移开。
然后该聊天的聊天,该赶作业的赶作业,该整理文具的整理文具。硬是装作一幅没看见他的样子。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问同桌今天要交那些作业,同桌却只顾着和他前桌说话,完全不理会他。他耐心地又问了几遍,同桌都对此毫无反应,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角落里憋不住地偷笑,然后又强行忍住,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怎么一回事。
他彻彻底底地,被孤立了。
同学们早就以为他过去种种不合群的言行举止,看他不顺眼,认为他和自己这些人不是一国的。一开始或许还有人想过给他贴纸条,课桌上画大便,或者趁他回答问题时抽走凳子什么的,用一些低级的恶趣味骚扰他。但在他捅伤同学手的事情传开之后,大家的态度变了。
风言风语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流传。
“你知道那件事吗,就是隔壁班有个人,拿刀捅了别人。”
“真的假的?太吓人了吧。为什么要捅人,他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卧草,还好我不是他们班的,不然得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这种人,大家都小心一些,离他远点吧。不要和他说话,也别总是盯着他看。万一他受刺激了,说不定就会杀人。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
大家不喜欢他,听说到他曾经犯下的事,又害怕他,不敢招惹,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们十分默契,齐心协力地约定好,都要把他当做透明人,像对空气一样对他。
他们装作没有看见他,听不见他说的话,不理会他的所有举动,完全忽视他。
但这对老寒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不用再费尽心力地考虑如何对同学们客气,怎样做不会让他们尴尬了。他省下了大笔用在无效交际上的时间,拿来画画、画画、画画。
课代表不会收他的作业本,因此他也不用再花课后的时间,去做那些他们本来就是靠抄答案完成的作业。他甚至开始翘课,最开始只是在自习课和午休的时候去美术活动室画自己的画,后来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这样的辅课,他统统都不参加了。甚至早操和升旗礼也不再出席。
班主任找过他几次,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即使找到了,软硬兼施,也不能让他有分毫的改变。拿他没办法,于是只好彻底放弃他,随他去了。
老寒渐渐淡出了同学们的视线。
他的位置总是空着,桌面上甚至落了一层灰。他也从来不交作业,班主任把他的名字从花名册里划掉了,任课老师也不会点到他的名字。一开始大家是刻意地忽视他,但是半个多学年过去,他们逐渐真正地把他忘记了。当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们露出困惑的表情,反问一句:“我们班有这个人吗?那个位置,不是一直空着的吗?”
他像一个幽灵,真正变成了一个不存在于班级中的人。
当众人将他遗忘时,他正在地下室最深处的美术社团活动室里,创作他自己的作品。
老寒这一届学生,只有他一个美术特长生。前一届的美术特长生都已经离校,开始参加封闭式的集训了,因此美术活动室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地盘。老师将唯一一把可以开启美术活动室的钥匙交给了他,方便他自由进出活动室,做基础绘画练习。
但凡不在教室的时候,他都会去美术活动室待着。
偌大一个美术室,足足两三间课室那么宽敞。有明亮的灯光和宜凉宜暖的空调,各种品类各种牌子的颜料、画笔,以及应有尽有的静物道具。这一切都只属于老寒一个人,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
他可以待在美术室从早画到晚,甚至不介意盖一块衬布在这里过夜。每当进入美术室,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纯粹、美好、安全的,只属于他的,没有任何干扰的永无乡。
他和美术室外的世界彼此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学期末。
高一学年已经接近尾声了,暑假马上就要开始。学期最后一天散学之后,学校保安会将校内所有建筑的房门全部上锁,学校从此禁止任何人进入,直到新的学期开始为止。
临封校的最后一天,老寒将所有的静物全部收拾整理好,丢掉放了太久已经干瘪坏掉的苹果和梨,把石膏像全都摆放整齐。然后他把颜料一盒盒叠好,准备带回家去。水粉的颜料放置太久,会干裂乃至霉,所以他假期要将它们带回家去用。
收拾完这一切,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把东西放好,就躺在沙上,准备小睡一会儿,等午觉睡醒就离开学校。
只是很短的一觉。他醒来的时候,钟表才刚刚走过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