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齐岩黑眸中闪过一丝怅惘,或许和那个梦中呓语有关。
可惜,庆王世子只听到前半句“齐慎别走”,而苏世通只听到了后半句“狗皇帝,我和你拼了”。
而对于齐岩自己而言,早在知道月团儿藏着的那封圣旨开始,就约莫知道了他那位六叔的心思。
元德帝精于算计,喜权衡利弊,他的父王,大魏的庆王殿下就说过,回忆起自己的那几个兄弟,梁王幼年时日子虽然过得最苦,但观其行事,自从慈仁太后走后,就没让自己受过委屈,吃过什么大亏。
即便吃亏,也会暗中蛰伏,让对方倒一个更大的霉。
这样的人,约莫也早就权衡过了,苏家三姑娘,对他的大局,对他的皇位没什么用处。
所以那道圣旨站在皇帝的角度,实在是脑袋清醒地办了一桩糊涂事。
“我也这么觉得,世子和二哥哥一道北行是可以做伴的。”阿朝有点小苦恼。
看着湖中央第一片雪花开始往下落。
“其实,是世通兄离不开三姑娘。”
齐岩这回不客气地说了个大实话,苏世通不算是个庸人,但他这辈子荣耀的时候太荣耀,这些荣耀都是苏家给的,在世家门阀面前,他的努力不值一提。
只有苏国公那个排面的人,才当得上“靠自己”这三个字。
苏家因为苏国公走得太高,高到每个人都自命不凡。
说起来荒谬,因着赵夫人的偏心,家族资源不同的分配,苏家三姑娘有落差,但比起其他人,就小多了。
而苏世通,这是他头一回跌落低谷。
纵观他的前二十年,几乎没有一件大事,是脱离苏家的权势,自己一个人办成的。
包括这回重获自由。
若是留在安定寺,即便不死,这辈子也难逃终身圈禁。
当然了,之前他也没有要脱离苏家权势的必要。
但不习惯是真的可是
阿朝听到这句话,多看了对方一眼,只听他眼眸微垂,声音很小:“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能伴我们同行一程。”
可再小的声音,四周环境寂静,阿朝也听得见。
所以这句话甫一落地,齐岩后知后觉,自觉失言,眸中闪过一丝无措,抬眼就见阿朝也怔愣住了。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能陪我们同行一程。
这句话是青衣侠客对苏家那个刚被自己母亲赶走奶娘的苏家三姑娘说过的。
阿朝鼻头酸酸的,手指不自觉抓紧了衣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花也越下越大,落在小姑娘的髻衣裙,也落在庆王世子的大氅和肩头上。
然而就在庆王世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面前的小姑娘忽地抬起眸,那杏眸盈润澄净,叫人分不清是泪光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那张明媚的小脸挤出一丝自然的笑意。
阿朝一边笑一边举起面前的茶杯,莞尔道:“世子说得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能与我们同行一程。”
说到这儿,阿朝稍稍一顿,忍着小鼻尖的酸意,好叫自己笑得更自然些。
她看着他道:“今日仅以此茶敬世子,也是敬这世上所有与我同行过一路的人不日便要分别,愿世子以后,也能无病不痛,长命百岁。”
这个所有,既包括那个绵绵细雨天,从树上一跃而下的青衣少年,也包括树下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祈求月神娘娘替自己做主的苏家三姑娘。
祝那个曾经的少年,未来可以无病无痛,长命百岁,这就是阿朝想了两日的结果。
不能质问,也不能点破,那就沿着岔路口往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齐岩在心里重复着那八个字,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那个“也”字用得好,这不就是当年小姑娘的愿望吗?
齐岩垂了垂眸,心口微滞,最后,抬起桌上杯盏和阿朝碰了一下。
空气中,出一阵清脆的瓷器声。
“好,那我祝三姑娘以后都能长乐安康,事事皆能得偿所愿,所遇皆良人,有用不完的福气。”
说罢,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这茶,微苦。
过了一小会儿,阿朝看着他,方才犹犹豫豫小声建议道:“那个那个东西不好,以后还是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