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轻松道:“但说无妨。”
姜逸尘道:“不难看出阿兄很是关心冷,呃,阿魅,我只是奇怪,为何阿魅似乎把阿兄当作未曾存在一般?在阴阳谷中时,便是那阴阳桥下的一方世界中,虽说彼时我目不能视,却不难从她的话语和口气中感受到她在这间的孤独。她和阿兄一样自信,但这自信之处却过于悲观,她无比坚信没有人会深入阴阳谷去寻她。直至出谷分别之际,她才对我提及阿兄的存在。”
冷杉淡然回应道:“若非如此,小魅与我之间的关系如何瞒过海?要知道,除了你与二狗子外,当今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此隐秘。”
姜逸尘怔了怔,他知道冷杉所言不差,但总觉着有些不对。
并非是他希望冷魅与冷杉兄妹俩间情感淡漠,而是初至阴阳谷时,他确实真切感受到过冷魅心中的孤寂与凄凉,那不像是尚有家人在世之人应有的情感。
见到姜逸尘面上不掺杂半分虚假的忧心与不安,冷杉在片刻沉默后,喟然长叹,再不复先前的气定神闲,缓缓述说起来。
“不怪小魅。”
“事实上,她与我之间的兄妹情,比起她与二狗子可要差上不少。”
“从整个大中州来说,我与小魅算是家境平平。”
“可放到乡野里,还能称得上书香门第。”
“我为家中独子,出生时便被设定好了考取功名的路线。”
“不过父母对我并无过多不切实际的寄望,只盼着我考个秀才举人回镇上或者郡里当个小官。”
“没成想,我却是一路顺风顺水过了院试、乡试,有了会试资格。”
“原本我的想法是,既然我确实是块读书料,那便把圣贤书读得再通透些,多钻研钻研为官之道,不求每日出入庙堂,至少有能力造福一州一郡之。”
“是而,在我及冠之前四年,基本都在外求学,与家中联络少之又少。”
“在见到小魅之前,我甚至不知父母老来得女。”
“反倒是偶尔归家时,会带着隔壁家淘气的二狗子玩闹。”
“而后的大致情况,你应不难猜到。”
“随着中州乱起,我的家乡在战火中被夷为平。”
“我也没敢对家人存活抱有一点希望。”
“二狗子救出了小魅,二人四处流浪、相依为命。”
“我也没想到两个小毛孩竟有办法找到身在翰林院的我。”
“第一次见到小魅时,她对我毫不例外如同陌生人一样生分,我这当兄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奢望她唤我声阿兄。”
“已给自己取了名字的龙多多跟我讲了他们五六年来的漂泊经历,还告诉了我他们的想法。”
“他们决意投身江湖,希望像萧雨桐和闫卿大侠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中州。”
“那时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觉得童言无忌,太过可笑。”
“但我稍加思忖后便反应过来,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已经看出了中州弊病所在,以及外夷大乱后仍旧存在的祸端。”
“为此,我感到颇为惭愧。”
“身为中州人,在中州濒临倾覆时,我束手无策,只会随流从众东躲西藏。”
“身为人子,且不说养老尽孝了,就说家破人亡后,我甚至只回了一趟家乡,简简单单给一家人立块墓碑了事。”
“身为长兄,我甚至都没抱过一次自家妹子,又何曾尽过一分兄长之责?”
“读了十多年圣贤书,回过头来现自己却是一无是处。”
“我彻夜辗转难眠。”
“于是,我开始反思自己存在于这世间到底有何意义?”
“如果再过十多年后,还是这般,那何必苟活下去?”
“如果不想像现今一样,那我该去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在朝为官或为官一方,再历大劫,仍是百无一用。”
“不在朝廷当官,还能去哪?江湖?”
“中州尚武,我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壮,手脚上的功夫至少比三脚猫要强。”
“但我依然不认为能靠一身武艺改变大局。”
“思来想去,我还是联想到了两个小屁孩身上,他们往大处想,我便从小处琢磨。”
“不求能有多大能耐,至少在他们力所不逮之处,我得有能力去帮助到他们。”
“至少我该担好一个兄长之责,让妹妹可以有个选择,值得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