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易捋着花白的胡子,缓言问道“老朽请教陛下,当年秦王殿下领兵,向东进攻洛阳之时,陛下以为,以秦王殿下彼时之才力,可能攻下洛阳?”
老爹有些狐疑地和我对视了一眼,摇头道“不一定。彼时我的确知道败多胜少,不过新取长安,志得意满,只想侥幸一试。”
程不易一开口,我便知道他的目的并不在此,想到那时候的种种,心中无端地涌起一阵难受。
程不易笑了笑。
老爹又道“东进洛阳,确是叔德冒进。”
程不易笑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人都会犯错,陛下难道不是已经出密令,召秦王殿下及时撤兵了么?”
老爹愣了愣,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便住了口,略带愧意地看了看我,又转向程不易。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向程不易讲述了东进洛阳时生的种种变数,但老爹一直以为我与程不易的关系一向不好,他即便替我说话,也绝不会引起老爹的任何疑心。
程不易笑道“不过秦王殿下并未听令返回,而是强攻洛阳,败于王世充之手,而且……”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恕老朽说句犯上的话,若再有此事,只怕便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了。”
他闭口不提李世民和刘文静的谋划,但三人却心知肚明,程不易说的并不是李世民兵败,而是父子猜忌,我心灰意冷,离开长安的事。
老爹默然良久,没有接话。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谈话,我实在不适合再听下去。
安仁殿中安静了片刻,我起身拱手道“父皇,吐谷浑使者将至,儿臣先告退了。”
老爹摆手道“此事,有韦挺操持,你先留下。”
想走却不能走,我看了看程不易,他却轻轻一笑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请回座吧。”
我极不情愿地坐回去,却希望他们不要再谈论这件事。
这可能是我极少地想要逃避一件事,不愿意回想,更不愿意听别人讲,在我的意识里,这件事应该没有生过,或者我干脆早就忘了它。
可我知道子闵从未忘记,每次我告诉她觉得这两年的冬天特别冷,她就会半是心疼半是幽怨地说我的身体不如从前,不要和天气过不去。
老爹有些忧虑地接着他们在谈的问题问道“我正要请教先生,如何避免?”
程不易笑道“老朽曾言陛下府归无极,如今观太子殿下,却……只怕太子殿下将近不惑之年,必有血光之灾。”
我心中一惊,近不惑之年?我如今已过三旬,按虚岁算,已经三十三岁了,四十不惑,程不易的意思,便在这几年之间了?
老爹更是差点站了起来道“程先生,此言可是……可是真的?”
程不易点点头,似乎有些可惜,又摇着头道“太子殿下命中如此,无福无寿。实不相瞒,陛下诸子,皆不得善终,唯秦王殿下,却是福寿双全。”
他后半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其实已经明确地告诉老爹,我如今虽是皇太子,可将来真正继承老爹大统的,却是李世民。
老爹不可置信地怒道“程先生,您是有意扰乱视听?难道连你也认为,唯有世民才是……”
程不易拱手道“老朽失言了。”
他惜字如金,原就不是乱说话的人,怎么会失言?